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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翻译】额外的地理

Extra Geography

by Rose Tremain

August 2007

翻译by lofter@SauRøu 



当时我们十四岁。我们决定爱上我们看见的下一个人。


在那辉煌的两年里,我们是边锋,整个赛场上的最佳球员。那两年,阿普顿·霍尔中学所有的长曲棍球比赛全靠我们才能赢。


“传球给边锋!”队长会对中场那些笨拙而慌乱的慢家伙尖叫,“传给米娜!传给弗莉克!”


接球、稳住,我们飞奔过泥泞的草地。球门微颤着进入视野,对手的守门员在她咯吱作响的旧护胫里缓慢移动,而我们的前锋一跃而起,为球高呼。但大多数时候,我们只是继续前进,我们无法拒绝,我们两人中的一位会进球,然后整个球队一拥而上并与我们相碰球棍来庆贺凯旋。


然而到了没有长曲棍球比赛的夏日,我们便不再是女英雄了,只不过是普通女孩而已,而这犹如即将到来的死亡一样让我们担忧。


***

炎热的一天,我们坐在阿普顿·霍尔的玫瑰花园里,对一切兴味索然,漫不经心地翻着《仲夏夜之梦》,米娜对我说:“弗莉克,我有个主意。让我们爱上某个人。”我从莎士比亚的文字上抬起目光,停留在米娜身上。她正逐渐长成一个美人,有着灰色眼睛和栗色头发,大腿上有一块巧克力色的胎记。我们都正逢十四岁。我说:“你想的是谁?”


米娜说:“谁也不是。我们随机选择,就像泰坦尼亚爱上那个扮成驴的白痴。可以选下一个我们看见的人。”


下一个我们看见的人是地理老师,德拉维尼小姐。她渐渐走进,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,穿着一件珊瑚色的连衣裙。


“你好,德拉维尼小姐。”米娜说。


“你好,米娜。你好,弗莉克。”


她停下来礼貌地说。她来自新西兰南岛,因此她某些元音的发音对于阿普顿·霍尔学校的我们来说十分新鲜。当她离开时,我们开始评判她。她的名字是罗莎琳德。她的皮肤晒成棕色,但脚踝在海军布鞋里显得有些粗壮。米娜说新西兰女人或许不懂时尚,但我们对此并不在意,毕竟爱是盲目的。然而,我们还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紫罗兰般的蓝色,牙齿像墨鱼一样洁白。我们认定她的年龄是三十九岁。


我们想从变得富于浪漫而温文尔雅来开始我们的计划。我们偷了一支玫瑰,走去德拉维尼小姐远离长曲棍球场的小屋,把玫瑰花瓣洒在小屋门口。当我们离开时,我觉得这性感而奇异,仿佛那些玫瑰花瓣是处子之血。


接着,我们认为最好精于地理,所以我们盯着新西兰地图,试图记住地名、河流和矿藏地点。最吸引我们的地名是光明谷和荒凉溪。


我们一致认同,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收到去小屋喝下午茶的邀请,并说服德拉维尼小姐小姐允许我们叫她罗莎琳德。


***

下半学期,我们班去伦敦科学博物馆参观,米娜和我牵着德拉维尼小姐的手——一人牵一只——当我们凝视着毛利村庄的实景模型时,她说:“模型没有展现出人们的悲伤。”


我看向米娜,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而我发现米娜也同样不知道。目前为止,我们对新西兰的气候、巨朱蕉和不会飞的鸟类了如指掌,却对这个国家的历史一无所知。“让我告诉你们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,好吗?我的祖母是毛利人,她抛弃了部落,得以嫁给一名白人男子,一个欧裔,我的祖父约西亚·德拉维尼。”


米娜说:“这让你不开心吗,德拉维尼小姐?”“不,”她说,“我为我的毛利血统自豪。但毛利人没有得到善待。他们失去了太多土地。”“我们想看一张你祖母的照片,”我说,“小屋里有吗?”


“有。我在床边放了一张。”


我不敢看米娜,把手压在模型前热乎乎的玻璃上,“你可以邀请我们去喝下午茶,我们会多学一点额外的地理知识,然后你也能给我们看看照片。”


***

在回到阿普顿·霍尔的长途汽车上,米娜问我:“你已经爱上她了吗?


“我不知道,”我说,“我喜欢牵着她的手。”


“我喜欢她闻起来的味道。”米娜说。


我说:“让我们假装我们正穿着亚麻短裙单独和她待在毛利村庄里,让我们假装我们正在她的头发上编羽毛。”


于是我们的脑袋紧挨在一起,闭上眼睛想象着模型所展现的阳光正落在我们身上,落在罗莎琳德·德拉维尼身上,落在她的家族被偷走的每一英亩土地上,荡漾着掠过地平线。但在这漫长的一天结束后我们都过于疲倦,很快便进入了梦乡。


***

临近期末,我们收到了喝茶的邀请。


柚木桌上摆着一块海绵蛋糕和一盘企鹅饼干。茶放在一个花瓷壶里。德拉维尼小姐涂着深色口红。屋外下着雨,德拉维尼小姐打开煤气火炉,并点亮一盏温暖的小灯。我试图想象窗外什么也没有,甚至连长曲棍球赛和雨水也没有,只有宇宙那深沉而柔和的黑暗。


我们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传阅着德拉维尼小姐祖母的照片。她的祖母没有穿亚麻短裙,却穿着浆过的老式连衣裙、白色花边领和系扣靴子,我感到有些失望,然而她的脸很美,厚重的黑发挽成一个圆髻。看着她,再看向德拉维尼小姐,又重新看着她,你会发现她的美丽代代相传。


喝完第二杯茶后,米娜说:“我们就叫你罗莎琳德其实也不错,不是吗?”当米娜这样说的时候,德拉维尼小姐斜侧着她的头,仿佛正在倾听什么,仿佛在听小屋窗外动物的声音。然后她轻声说:“怎么了,你们两个?你们想要什么?”


米娜与我都无法动弹也不能说话。我们只是傻傻地坐在那里,就像体育场长椅上愚蠢的长曲棍球替补球员那样。火焰已经烧成了蓝色。然后罗莎琳德·德拉维尼伸出手,开始轻抚米娜的栗色头发。我看到米娜的头缓缓移向一边,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:那会是一个吻。


我盯着这个吻,唇与唇相接,当那漫长而寂静的一刻结束后,米娜的脸再次与罗莎琳德的分开,上面涂抹着深色口红,而她的眼睛如同因某种怪梦而兴奋又迷蒙。


我一动不动地等待着,因为我想下一个吻就该轮到我了,但并非如此。罗莎琳德突然起身,开始在灯火通明的小房间里踱步。“天哪,”她说,天哪,我太不应该了!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你们必须离开了,米娜。弗莉克,快走吧。上帝啊,如果班主任知道了。真的,我不敢想象......”


我们冒雨走回宿舍。我给米娜我的手帕好让她把罗莎琳德·德拉维尼的口红从脸上擦掉。当她把手帕还给我时,我说:“米娜,这是不是很棒?”但她没有回答。她只是大步向前,仿佛发生的一切与我无关。


***

到了秋季学期,来了一名新的地理老师,名叫史密斯小姐。当我问班主任德拉维尼小姐是否会回来时,她说:“不,亲爱的。她已经回到了她遥远的家乡。”


长曲棍球比赛又开始了,我们重回边锋的位置。但米娜出了些问题,她无法继续驰骋赛场。对手的中前卫冲向她,远远在她接近球门之前就已将她拦住。不久,她退出了球队。


我原以为她会因此而沮丧,但米娜说她不在乎,小孩才玩长曲棍球,而她早就不是个小孩了,我难道没有注意到吗?她向我展示一张照片,上面是她在暑假认识的一个叫杰瑞米的男孩。她说:“罗莎琳德的事情就是个笑话,但是这个才是真实的。”


冬天正在逼近,每当夜幕逐渐降临在长曲棍球场上时,我总是注视着德拉维尼小姐的小屋。现在那里空无一人,我注意到一块窗玻璃被打破了,油漆从门上剥落。我在心里将它命名为荒凉溪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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